一一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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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李师爷一番劝说,汪孚林知道眼下这个秀才功名至关紧要,科举不科举的且不提,岁考却一定要努力应付过去。因此,眼下这些歙县生员,他一定要努力团结绝大部分,无视一小撮死硬分子,塑造一个良好的名声。于是,刚刚这个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少年,眼下却折腰赔礼,连带身后两人也讷讷道歉,他赶紧双手把人一个个搀扶了起来,又笑眯眯地扶着对方的双肩。

“都是共饮一江水的乡里乡亲,又有缘一道进学,这些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。我不过是侥幸得府尊县尊一句赞赏,实则才疏学浅,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请教各位兄台。”汪孚林说到这里,见吴天佑三人脸上那不自然的神情舒缓了很多,周遭其他本来往这边厢打量的生员则是三三两两窃窃私语,他便笑着说道,“今天大家群聚于此,也算是有缘,我做东,大家找个好地方聚一聚如何?”

汪孚林没有抓着机会就反唇相讥,当众羞辱自己下不来台,吴天佑松了一口大气。他道歉之前,也曾经做过强烈的思想斗争,终究还是低了头。此刻,他想到族兄吴应明从前一直对汪孚林颇为赞赏,这会儿人家的态度又如此虚怀若谷,一时更后悔之前口不择言。而另两个小秀才也都还年少稚嫩,哪里经得起汪孚林勾肩搭背呼朋唤友的热情,刚刚生的些许不愉快和尴尬,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。

这一顿午饭,汪孚林又请上了冯师爷。包下了县城最好的一座酒楼。开了十桌。酒水带菜肴,整整吃掉十几两银子。反正花的是邵员外那得来的不义之财,他哪会有半点心疼。而别人吃他的嘴软,除却有个别人仍旧说话酸溜溜的,还有那些死硬脾气不吃这套的根本没来参加这一场聚会,但大多数人都被他这酒肉攻势给攻陷了。

至于被汪孚林紧急从家里叫来的秋枫,更是充分挥出了学宫打杂三年的眼力,一个个生员认得清清楚楚。履历成就倒背如流,让汪孚林得以待人接物挥洒自如。

年轻真好!这是汪孚林在觥筹交错之间,突然生出的最大感受。横竖解决了横亘在面前的几大难题,他今天是来者不拒,大吃大喝,好不痛快。自从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后,他一直小心翼翼,步步为营,今天终于可以纾解一下了!

而坐了上席的冯师爷就更加高兴了。教谕没有什么太大油水,平时生员对他也不太礼敬。可今天汪孚林这个做东的主人对他毕恭毕敬,往日伙食费都要仔细计算的他。今天面对满桌佳肴却反而不知道何从下箸,甚至还不得不矜持一些。汪孚林又找由头敬了他一杯又一杯,把他捧到了天上,半醉半醒之间,他信口做了好几诗,这竟是从科场折戟,不再年轻之后,从未有过的豪兴。

今天汪孚林大手笔地请了众多生员,别人邀做诗时,他却一再推拒,只笑吟吟请众人题诗为记,又吹捧了几个平日有些诗才,但科场却磕磕绊绊的老生员,这顿时激了众人的无穷雅兴,这一餐饭也不知道诞生了多少或好或坏的诗词。散席之际,好些人都是彼此搀扶,醉醺醺回去的。冯师爷是醉得最厉害的一个,汪孚林干脆拜托了两个伙计把这位县学教谕送回教谕署去。

而他自己酒喝得不少,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,走路却还没问题,和秋枫结账后一路回去的时候,心情却好得很。

“恰同学少年,风华正茂;书生意气,挥斥方遒。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,粪土当年万户侯……”

他轻轻吟出了这么几句,一旁的秋枫一边听一边细细咀嚼,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刚刚大家吟诗作词的时候,小官人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肯尽兴展才?”

汪孚林侧头瞧了瞧秋枫,这才耸了耸肩笑道:“风头不可出尽,好处不能占尽,这就是过犹不及的道理。更何况……”

更何况,这词还有上下文,那句“问苍茫大地,谁主沉浮”一出来,他难道对人说自己要造反吗?

秋枫想起自己当初自作主张把汪孚林那诗在大宗师面前私自撂出来,结果引来状元楼上那段风波,他终于隐隐有些明白这番话什么意思,竟破天荒没有追问下去。又走了一箭之地,他方才轻声说道:“小官人这几句诗,我不会再对外人说了,哪怕李师爷还是宝哥,我也不说。”

“吃一堑长一智,不错,长进了!”

汪孚林笑了笑,不知怎的,他突然想起了那前世听得耳朵都快起老茧的水调歌头,此刻酒意上头,他竟这么随口当街唱了起来。苏大学士早已作古多年,轻吟浅唱的宋词先是被元曲取代,如今又有各种更通俗的戏曲唱段,此刻这曲调更是迥异于坊间唱腔,顿时引来了这县后街上的好些路人侧目回头。尤其是不远处正从汪家大门口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人,更是站在门口听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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